在心理劇中告別影子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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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很美,但也要說再見。say goodbye,愛與留戀是美的,但我們必須學會與逝去的家人說一聲再見。

在心理劇中告別影子親人

愛很美,但也要說再見

say goodbye

愛與留戀是美的,但我們必須學會與逝去的家人說一聲再見。

他們去世了,但我們不願告別他們,於是,他們仍滯留在家庭中。這樣的家庭成員,可稱爲“影子家人”。“影子家人”不能成長,無法交流,令整個家庭也無法成長,並被定格在他們去世的那一段灰暗的日子。這樣的家庭,必須向“影子親人”說一聲“再見”。

廣州向日葵心理諮詢中心的黃家良諮詢師向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案例:

王太太今年49歲,三年前,她的丈夫王峯患肺癌去世。她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一旦有人在她面前說“王先生已逝世”,她會非常激烈地斥責他。親朋好友們再也不敢當面談王峯的死。慢慢地,她甚至也聽不得任何死亡的消息、新聞和影視故事,一旦聽到“死亡”、“逝世”等詞就會號啕大哭,而且情緒越來越強烈。

此外,王峯的書房從來沒有變動過,王太太每天會認真清潔一次,清潔完後再將物品擺放回原樣。每天晚上,她會去書房裏待一會兒,和他講講話。

她的兒子王勵剛本科畢業,拿到了美國一所名校的全額獎學金,今年九月即將出國留學。但王勵想放棄,他不放心留媽媽一個人在家。因不想耽誤兒子的前途,王太太在朋友的勸說下找到了心理醫生。

黃家良說,王太太拒絕承認丈夫已經逝世的事實。但是,一切信息會隨時告訴她“他已經死去”。爲了和這些信息作鬥爭,王太太不得不以更激烈的情緒拒絕這些信息,從而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拒絕——不得不承認——更激烈地拒絕。結果,她的情緒化情況越來越嚴重,任何涉及到“死”的詞彙都會引起她的激烈反應。

治療方法:心理劇+工作坊
在心理劇中告別影子親人 第2張

開始,承認親人的死或許會讓一個人立即崩潰,所以不接受是有積極意義的。但如果試圖永遠不接受這個事實,一個人勢必會失敗,因爲所有的信息都會告訴她,“他已經死去”。於是,她不得不和所有的信息作戰,任何一個時刻都可能會情緒發作。

治療她的關鍵就是,讓她接受丈夫已經死去這個事實,並和他做一個告別。但是,讓她接受這個事實並做告別“是非常疼的”,必須給她創造條件,讓她在有強大支持的條件下去完成這個工作。黃家良採取的辦法是“工作坊+心理劇”。他讓王太太參加了一個“失去親人的工作坊”,工作坊中所有成員都有親人逝世。在這個工作坊中,每次都是集體治療,集中治療一個來訪者,由他從工作坊成員中挑選一些人,扮演自己的親人,然後重演過去的一些生活片斷。

黃醫生給王太太精心挑選了三場心理劇:遺囑、死別與出殯。進行每一場心理劇時,由王太太從工作坊成員中挑出丈夫、兒子和其他重要的親朋好友。並且,她自己也由其他成員扮演。

在心理劇中告別影子親人 第3張

第一幕:遺囑

心理劇的每一幕都取材於真實的生活場景,第一幕“遺囑”的場景是:

王峯去世前一個月,開始寫遺囑,寫得非常細緻。他一次次叮嚀兒子,告訴他“媽媽留給你照顧了,爸爸去後,你一定要堅強,做一個男子漢”。他也一次次地叮嚀妻子,告訴她,他希望看到她以後過得幸福快樂。

遺囑完成後,王峯的病情急劇惡化,住進醫院,一直到去世。

在心理劇中,當事人有時會親自去做演員,但黃家良刻意安排王太太做觀衆。當看着她親自挑選的“丈夫”、“她”和“兒子”重演丈夫立遺囑這一幕時,王太太的心中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原來,她拒絕接受丈夫死亡的事實,但現在,看着別人在演這一幕,她似乎開始意識到,“他就要去了”。

第二幕:死別

心理劇的第二幕是“死別”,其場景是:

住院的最後三天,她意識到,丈夫就要去世了。她無法接受這種判斷,於是一直緊緊地握着已經失去知覺的丈夫的手,不肯放,“我不敢放,一放他就走了。”她不吃不喝不睡,只是握着他的手。三天後,他逝世了,她暈了過去,這時,她還握着他的手。

作爲一個旁觀者,看着工作坊的成員重演這一幕,王太太產生了奇特的感受,她甚至開始同情“妻子”,認爲她應該知道,“他就要死去了,他已經死去了。”

可以說,在這個案例中,當心理劇進行時,她既是親歷者,又是旁觀者,她知道,那是她的故事,但感覺上又像是別人的故事,是她的痛苦,但也像是別人的痛苦。在這種半參與半旁觀的情形之下,她自動地獲得了客觀的立場,這會幫助她走出創傷事件。

第三幕:出殯

心理劇的第三幕是“出殯”。儘管通過旁觀,王太太獲得了一些“他已經死去”的客觀知識,但是,當黃家良醫生讓她親口“對他說一聲再見”時,她仍然無法說出口。

治療師開始對她進行半催眠,命令她:“閉上眼睛,說出來。”

“我說……說不出來。”她再次放聲大哭,一直哭到嘔吐。

但這次的哭,與以往的哭不同,以往的哭是拒絕承認,而這次的哭是宣泄,是爲了釋放心中的疼痛。終於,哭到最後,她閉着眼睛說了一句“再見,親愛的……”

說出口的這一刻,她暈倒了。暈倒是一種象徵,如同和丈夫一同死去。暈倒還是一種保護,讓她可以躲過此時的疼痛。暈倒還是一種催眠狀態,只是意識上的暈倒,她的潛意識仍是可以溝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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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走了”

也就在她暈倒的那一刻,治療室裏響起了悠揚而傷感的音樂。同時,治療師在她耳邊輕輕說:“現在你要回來,等我數到10的時候……1,2,3……10!”

等數到10的時候,治療師打了一個響亮的響指,王太太也立刻從催眠狀態中回來,睜開了雙眼。這時,她看到,她的“親人們”在悠揚的音樂中舉着雙手,像是舉着一具棺木,向門口緩緩走去。

在她看着這個象徵性出殯儀式的時候,治療師在王太太耳邊輕聲但沉穩地說:“他走了,一首悠揚的音樂送他去天堂了。”

聽到這句話,王太太再次淚如雨下。這次的哭,是因爲接受了事實,告訴自己“他的確走了”。

三幕心理劇結束後,她的心理治療基本結束。兩個月後,治療師追訪了她一次。再過兩個月,又追訪了她一次。兩次追訪的結果都證明,治療的效果非常顯著,王太太不再因爲聽到“死”這樣的詞而哭泣,也開始走出家門,開始了新的社交生活。王勵則對治療師說:“我可以放心地去美國了!”

黃家良對記者說,心理劇的治療效果非常神奇,心理學家現在對它發揮作用的機制還不夠了解。

並且,心理劇對錶演水平沒有什麼要求。在進行心理劇表演時,演員們並不需要演得太逼真,但一定要很投入而且真誠,內心裏是什麼感受就怎麼表達。

這種方法特別倚重於專家,他必須經過專門訓練,思路清晰,目光敏銳,並且具有很強的應變能力。並不是隨便一個什麼人都能引導劇情發展的。

特別值得注意的一點是,其他表演者或觀衆不能非難和攻擊患者,相反,應當熱情地幫助他按照要求把劇演完,從而把問題解決好。否則,效果適得其反。

在心理劇中告別影子親人 第4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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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互換讓她不再恨媽媽

不能告別“影子親人”一般會造成兩種惡果:一、嚴重妨礙某個家庭成員的心理健康,王太太的案例就是如此;二、嚴重傷害了整個家庭體系,令家庭系統嚴重失衡。黃家良治療師介紹了另一個案例解釋第二種情形。

方玉今年31歲。她讀初中的時候,爸爸意外出事故死去。從此以後,她開始仇恨媽媽,認爲爸爸的死“是媽媽的責任”,因爲就在爸爸出事故前不久,媽媽還常和爸爸吵架。並且,她對媽媽的恨越來越強烈,甚至媽媽生病住院了她也從不去探望。

25歲的時候,方玉結婚了,但結婚不久卻發現丈夫有不少地方像媽媽,於是將對媽媽的仇恨泛化到了丈夫身上。她經常無緣無故地向丈夫發脾氣,大吵大鬧。生了一個女兒後,這種情況仍沒有任何改變。

方玉的丈夫瞭解她的心理,知道她是將對媽媽的恨蔓延到了他身上,一開始對她比較寬容。但終於有一天,他覺得受夠了,於是對她說:“去看心理醫生,否則我死給你看。”

在治療中,黃家良治療師讓方玉畫了一個家譜圖。一開始,她只談了與父母關係,也只畫了與父母的家譜圖。但後來,她談到了與丈夫的關係,治療師才知道,“影子親人”已經令她的整個家庭系統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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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常常是家庭“保護神”

通過這個家譜圖,治療師發現,在爸爸出事故之前,方玉與爸爸的關係的親密度遠遠高於與媽媽的關係。實際上,她是太愛爸爸了,不能接受爸爸死去的事實,不想與爸爸做一個告別。結果,她無法承受這種哀傷,於是將哀傷轉化成了對媽媽的憤怒,通過這種方式宣泄了出來。

黃家良說,如拒絕告別“影子親人”,哀傷很容易以憤怒的形式表達出來。這種憤怒指向社會,就會讓當事人言行偏激,破壞他與社會的關係。這種憤怒指向家庭成員,就會破壞當事人與其他家庭成員的關係。

並且,非常有意思的是,方玉恨媽媽,而方玉的小女兒卻恨方玉。因爲心中充滿了憤怒,方玉也無法與女兒建立和諧關係。但女兒與她丈夫的關係卻非常親密,當看到媽媽不斷與爸爸發生衝突的時候,方玉的小女兒也開始恨她,而且變得越來越自閉。

黃家良說,其實,和絕大多數衝突型家庭中的兒童一樣,方玉的小女兒扮演的是“衝突型家庭中的保護神”的角色。她對方玉的恨,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了家庭關係,讓方玉丈夫得到了支持。並且,她之所以陷入自閉狀態,一個主要原因就是轉移媽媽的注意力,讓她把攻擊爸爸的能量轉化成對她的關心,結果減少了家庭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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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爸爸寫了一封告別信


道理並不難明白,但關鍵是,要讓家庭成員相互理解各自的感受。爲此,黃家良治療師安排了“角色互換”治療方式,就是在治療中,讓方玉扮演她媽媽,而治療師扮演方玉,“方玉”向“媽媽”進行攻擊,譴責她害死了爸爸。

通過這種方式,方玉獲得了對媽媽的理解,知道媽媽因爲那幾次爭吵,已經內疚了一輩子。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恨媽媽,是因爲無法接受最親愛的爸爸去世這個事實,於是將哀傷用憤怒的方式表達了出來。

方玉明白了這一切之後,治療師給她安排了一次告別儀式,讓她向死去多年的爸爸寫了一封告別信,在他忌日的時候在他的墳上燒燬。

從此以後,方玉與媽媽的關係得到了改善,她也不再和丈夫爭吵。並且,更神奇的是,做了多年“家庭保護神”的小女兒也不再恨媽媽,並自動走出了自閉狀態。

黃家良說,家庭是一個整體系統,當一個親人逝世後,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並在“他已經逝世”這個事實基礎上重新構建新的家庭系統。如果拒絕這麼做,那麼,某些家庭成員就會先產生嚴重的心理問題,接着與其他家庭成員的關係產生問題,並最終令整個家庭系統失去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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